子川先生的诗名早就如雷贯耳。自打省文联、省作协搬到同一幢大楼办公,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便渐渐又多出一些了解,知道他还是下棋高手,居然还精通电脑。直到某一天偶然闯入子川的新浪博客,看到一幅幅清新雅逸的书法作品,惊羡之余,不由心生感慨。此前,我真的很难想象,在社会分工、包括文艺专业分工越来越细的今天,诗人、棋手和书家,这样看似很有难度的跨界,竟可以如此和谐地在一个人身上融汇贯通。 子川生于高邮,这块土地上曾行走秦少游、汪曾祺这样的文学大家。文化的浸润和滋养,加之渊源深厚的家学,文人情怀仿佛印记烙在他心灵深处。子川的父亲张也愚先生,是一个蜗居高邮老街深巷的旧式文人,诗书琴棋样样精通,“高邮人民英雄纪念碑”九个一米见方的大字就出自他的手笔。在父亲的悉心指导下,子川幼时临池学书,从王右军的《兰亭序》入手,开始在纸与墨的黑白世界中感受翰逸神飞的奇妙与乐趣。关于父亲的书法启蒙,子川写过一篇《习书初蒙》的文章(见《文艺报》2013月5月22日),文章中子川写到:“悬肘执笔,是父亲教我写字的死规矩,小时候,为了偷偷让肘部靠住桌子,不知被戒尺打过多少回。待我渐渐养成悬肘书写的习惯,依旧不明白父亲说的道理。彼时教我学‘二王’,曰:这是书家必攻之大法。二王之书均是无依托书写(晋人席地而坐),父亲说,学二王先得学会无依托......待到自己对笔法笔势有所理解,这才明白行草之法不同于馆阁正书,不悬肘确是无法运笔取势,而搁肘抌腕之后,欲想做到‘不输古人’多为痴人说梦。” 子川坚持从传统经典中汲取营养,饱览前贤法帖,尤其在王羲之十七帖、孙过庭书谱等碑帖上用功甚多。他的书法以草书为主,虽没有纵横开阖的磅礴气势,没有酣畅淋漓的豪迈激情,也不追求墨色的强烈对此和丰富的变化,但笔底流淌的是不激不厉的晋魏风度,是沉吟诗人的儒雅与淡定。 他的作品线条凝练,墨色沉静,结体简约,布局疏朗,飘散着浓郁的书卷气息和淡淡的诗情,不时,还会透出几缕飘忽的禅意。品读他的书法,有如品读他一贯的谦和微笑的面容与闲静淡然的神情,也一如他那些隽永的诗章,乍看像是一番平常景象、是不经意的寻常表达,细细品咂间,你会嚼出其中蕴含的真味和澎湃的情怀。他把下棋的碰撞腾挪,把写诗的喜怒哀乐,化为书写的使承转合,通过执笔提按使转的细微变化更丰富地表现他的诗境与情思。 近年来,当代书法到底应该如何书写似乎一直争论不休。其中所谓文人字与书家字之争就很耐人寻味。以书写技法占据优势的书家们往往对当下所谓的文人字过于挥霍性情、几乎不讲法度很不以为然。而另一方则认为书家只是一味地临帖泥古而无自我,尤其是书写内容几乎都是前贤诗文颇有微词。事实上,当书法越来越趋向纯粹的艺术,当作家也成为一种特殊职业,再让书家作家都像右军、东坡那样文采风流,翰墨留芳,实在有点勉为其难。当然,一个优秀的书家,必然需要文学的滋养。同样,一个真正优秀的作家,如果他也用毛笔书写,我想也应该懂得汉字书写艺术的基本法度。那些垂名史册的文坛巨匠,古代的自不必说,近现代如鲁迅、茅盾、朱自清,哪一个没有高深的书法造诣? 在子川的书法中,我们欣喜地看到,他常常以自己的诗文入书。在他的一张横幅中,我读到他的四首绝句,落款云:“辛卯冬,偕英国诗人应扬州诗友之邀,雅集瘦西湖于西园曲水唱和,次汪沆韵记写四季瘦西湖,录如前,辛卯腊月初二日,子川书于金陵寓所。”我还在一幅团扇上看到他的五律:“子夜梦难成,江洲柳色新。流莺花解语,弄月竹弹琴。极目孤帆远,且歌夕照明。倏然春又至,小草复青青。”真可谓诗书辉映,相得益彰。 从他《总也走不出的凹地》《子川诗抄》《背对时间》《虚拟的往事》等几本诗集大量诗作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子川先生成长轨迹和心路历程。他以传统的笔墨书写方式,畅快地书写着自己的诗作,徜徉在笔墨和文字营造的奇幻的世界里。“小火轮从里下河“突突突”地驶过\把一个少年的梦\捎向远方。” “现在我坐火车回家\从六朝旧都\出发,经过一个小站,再经过一个小站\前方是家乡\我的家乡新修了铁路,通了火车\只是没了亲人。”从这样的书作中,我读到了书家对故土的那份执著且深情的眷恋和对往事的缠绵追忆,也读到了书家对对人生的深刻思索和淡淡的忧伤与无奈,它不时地触痛了观者敏感的神经和脆弱的泪点。 子川的社会身份是诗人作家,书法于他是文余、诗余的雅事。但他的书法讲究法度,有“运指腕以取笔势”的家学,既区别于任意发挥的所谓的文人书写,也比时下书坛一些华而不实、空洞无言、矫揉造作的作品更具有审美价值。 期待子川先生更多更精彩的集诗书于一体的笔墨的行吟与歌唱。 2013年8月8日夜于味兰斋
[作者简介] 王卫军,首届全国“三名工程”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书法作品获第七届、第八届全国书法篆刻“全国奖”,第三届全国正书展最高奖等全国性大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