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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与诗意——沉河诗集《碧玉》读后感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 作者:陶发美 发布时间:2014-01-06 19:24:30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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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诗歌普遍失去了思想的荣耀时,沉河却以一种安静、运思而萦绕的笔触完成了中国第一部存在主义诗集《碧玉》的写作。
无论是诗化哲学,还是哲学化诗,沉河并不是宣言自己举起了什么旗帜,他的写作意识,借用海德格尔的话说,那好比是:“当我们看表的时候,我们不知不觉地使用了‘太阳的位置’”。①因而,他也就自然地拥有了自己的光辉。
这些年来,我们看到不少人的作品,其中不乏铺展生活的琐细,它们为铺展而铺展,为琐细而琐细,给人的感觉是散乱不堪,淤塞不堪,流俗不堪,它们好像是专为挤轧诗情空间而干的。
然而,沉河很不同,在他的笔下,无处不是生活的超验和升华。在他这里,你一定感觉到的是:美好的诗意“在世界之中”、“在时间之中”、在异彩纷呈的哲思之中。

“今生我不是我/我是房间、四壁/门和窗/我是桌椅/椅上的安静//来自老妇人/我是一盆花/我是花下泥土/我是进入和隐逸//未来已过去/但有一天/我同一位歌唱的人/走到一起”(《此情》)

至少,我们已在《此情》中读到了人与物的关联,人通过物而与大地的关联。在这里,我们不仅感受了人与物的亲近,也感受了人与大地的亲近,我们也不能不为一次爱与信仰的艺术演化而感动。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在谈到房间、门窗,四壁等“用具”之物时,他的一个观点就是:我们在同用具打交道时,是为了获得“形形色色的指引”。他说:“极端地从形式上来看,指引是一种关系”。②我想,应该是这种“形形色色的指引”,还有这些指引关系及其象征意义,给了沉河以诗意的感悟。
沉河用“此情”作为诗题,一定也是有缘由的。海德格尔在谈到存在论的“现身情态”时,用了一个我们最熟知和最日常的词汇:情绪。他说:“在情绪中,此在总已经作为那样一个存在者以情绪的方式展开了……”③我以为,诗题中的“此情”很可能就是这一“此在的情绪”的简略和化用。
“今生我不是我……”——这正是海德格尔的“昂扬的情绪”的表露。在海德格尔看来:“昂扬的情绪”对存在者起着公开的表达作用,也是说,总有那样一个存在者以情绪的方式展开了。——现在应该这样说,这里的表达和展开就是诗意的表达和展开,沉河的作品就是对这种表达和展开起着描绘的作用。于是,我们又何不将《此情》中的“我”看作是一次类似于存在者的表达和展开呢?所以,当“我是房间、四壁/门和窗”等等诗句出现时,当“我”——进入和隐逸时,当“我同一位歌唱的人走到一起时”,一个精妙的艺术世界就向我们敞开了。
为什么,“我同一位歌唱的人走到一起”?海德格尔说:“在现身情态中此在总已经被带到它自己面前来了,它总已经发现了它自己……而是带有情绪的自己现身”。④因而,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此在就是我在,我在就是情绪在,因情绪而诗意,情绪就是诗意。“我同一位歌唱的人走到一起”,实则是作者对自己的一次精神的托付,也是他对自我人生的一次发现和认知,也一定是他自我人生的一次诗意的现身。
我也设想过,我们也可以不在海德格尔的语境中折腾。我们可以用一大堆其他的词汇来评价沉河的作品,比如:沉河的作品言词简略,但时空尽览,睿思广大。这评价也未尝不可,也是中肯一说。但问题是:我们一不小心便浮光掠影了,便说套话了,便丢失了其中“思”的意味,最后是断了它哲学家的缘分。
沉河的作品本身就昭示了我们:“今生我不是我”,——“我”是什么?“我”在世界之中,“我”在万物之中,“我”就是存在和虚无之兼容,“我”也在时间的演绎和进化之中;“我”既是人的实在,又是一个遥远的存在;“我”受万物安置;“我”到底有了自己的信仰和拥戴。
一面是“我”或进入、或隐逸、或游戏,或超越于世界万物,一面则是世界万物都无不照面于自己,无不呈现为自己。



在海德格尔那里,他并没有关闭存在的定义,他甚至也没有关闭存在定义的企图。他说:“在一切认识中、一切命题中,在对存在者的一切关联行止中,在对自己本身的一切关联行止中,都用得着存在”,正像我们谁都懂得“天是蓝的”、“我是快活的”一样。不过,他也同时强调了:“存在是最普遍的概念,那可并不等于说:它是最清楚的概念“,存在这个概念毋宁说是最晦暗的概念”。⑤
当我们来到沉河这里,他所展现的诗歌景象让我们惊羡,他的诗歌使我们想到了海德格尔一一要寻找的世界。如果说,海德格尔是以现象世界来追问存在的意义,那么,沉河则是以诗意世界去追问存在的意义。又如果说,海德格尔要寻求的就是诗意的存在,那么,沉河则是以他的作品去反证了,去挑明了这个诗意的存在。即可以说,沉河掀开了其晦暗的遮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完全诗化的世界。这个诗化的世界当然也不是要排斥人类,它的本相就是人的世界,它也是我们存在的空间表达。
其实,无论是哲学家,还是诗人,都有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无法绕开,那就是我们的生存问题,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探究和描绘着我们的精神家园。
于是,我们读到了沉河的《无知的孩子》:

“难忘那无知的孩子,坐在屋顶下/守护空旷而漆黑的家,低矮的茅草房子/是在天空下。空旷而漆黑的天/他和它无言无语/四周是生长在地上的低矮的茅草房子/与此相比更小的人/无论是在更深处或更远处/无知的孩子无言无语,坐在漆黑的地方/熠熠闪光,他是坐在天空下,缓缓生长/无论是在更深处更远处,他都明白/走过一株小树,遍野无尽庄稼/他因此绝不离开,坐在屋顶下”

尽管沉河表示这是他对自己孩童时代的一次回眸和速写,尽管其中的意象源于真实,但诗言的观念取向却一定让人觉得:那个“坐在屋顶下”的孩子,那个守护着“空旷而漆黑的家”的孩子,那个与“低矮的茅草房”一起生长的孩子,那个“无言无语”的孩子已在作品里被着意抽象了。这里的抽象当然是“存在者层次上”的抽象,也是一次诗意的抽象。
显然,作者是将他的孩童时代当作了本真的“在家”状态。就是说,作者的潜意识里,已把自己看作一个“不在家”的人。当一个“不在家”的人再去反观那个“无知的孩子”时,他突然看到了一种“在家”状态的出现。
这“低矮的茅草房”让人想到海德格尔曾生活和工作过的那间“滑雪的小屋”:“只要我一回到那里,甚至是在那小屋里‘存在’的最初几个小时里,以前追问思索的整个世界就会以我离去的原样重新向我涌来……”;在小屋,“我倾听群山、森林和农田无声的言说”。由此小屋,他又被荷尔德林的诗感动,因为诗人在《帕特莫斯》中写了这样的诗句:“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返回故园……”于是,海德格尔认为,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还乡就是返回本源的亲近”。⑥
回到沉河这里,他还乡的情绪虽然也有,但只因他还很年轻,求索之路还很漫长,他不会急于归根返本。这里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有自己的艺术源点。这个艺术源点不需要海德格尔给他,他也有自己十分亲近的“低矮的茅草房”,他也有与自己一同缓缓生长的天空,他也是一位非凡的思者,他也有自己的一份本然的倾听和守护。
可不是么?在这样的诗句面前,我们怎能无动于衷?
“熠熠闪光,他是坐在天空下,缓缓生长……他因此绝不离开,坐在屋顶下”。



进而,我们有必要讨论的是沉河的《伤春》。沉河特别看重这一组诗歌,他特别强调了《伤春》是对《无知的孩子》的一次重写,他还深沉地谈到了一个思想家的张志扬老师对自己的深远影响。
无论如何,《伤春》是一个值得我们走进的瑰丽的诗意世界。在这里,我们尽可以领略到的是一些优雅的追究,一些沉静的忧伤。

“迷,它的光辉笼罩黑夜/“这闺女不是死了,是睡着了”/世界及其万物做什么梦/此时吐露芬芳的花朵有什么结果/如此安宁,如此神圣,如此迷/从此到彼,我走向它/光华的表面,我看着它本身/似忧郁的白银,似有似无/这对于我们都是一种考验”(《上篇•谜》)

“到太阳下山。晚霞铺满天/这总是我的秘密幸福,把来路重走一遍/我躲在自己的喜悦里,把呼吸变得更轻/他们微笑着我,向我敞开门/我只是经过,不动声容/我有自己的门,它渺小到一个字母/不会有一个客人。有如今天/后山的桃李芬芳,而道路/已渺无踪影”(《下篇•后山》)

读到这样的诗,我不断有这样的感动:这是思想家的诗歌!这是神圣的生命之歌!作者静观着我们的世界,但他的心地是热烈的,也是静肃的,他掩饰了自己某种深刻的痛,我们甚至听得见他思想里的淙淙泉流。
“谜”是什么?是天上的月华,还是人间的少女?作者并没有直言。但作者总是没有忘记给它以光辉的名誉,而其中的追问尤其给了我们震撼:“世界及其万物做什么梦?此时吐露芬芳的花朵有什么结果?”这样的追问,突然让一个谜一样的世界在不经意间来到了我们面前。越是一个“谜”,越让我们注目;本来是追问他者,突然变成要追问我们自己。——我们该做些什么?我们的梦想又是什么?我们值得去爱么?我们标榜了什么?我们的一切作为是在护佑这个世界,还是在戕害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困惑,带给我们的考验真的太多了!
《后山》一诗很像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典故的一次点化和引申。这一次点化和引申不仅是对“晚霞铺满天”的敏感,也是对“桃李芬芳”的敏感。沉河由自己教师生涯的体验,也自然想到了自己的老师。诗言虽小,可以喻大。字里行间,虽有些微伤怀,但那份“秘密的幸福”,那份仰戴恩荣之情实在是关也关不住。
这两首诗是我在《伤春》里随机选的,但我发现:《谜》里有一缕光影的移动,是很静穆而神圣的一缕光影。而《后山》里,我们看到了一片色彩的点染,是很热忱而绚丽的一片色彩。显然,它们都呈现了十分积极的美学意义。
当然,它们也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有一种思想或情感的冒险介入,它们都有意地掀开了什么,又有意地遮挡了什么。作为读者,你可能一门心思去解谜,或一门心思地跟着作者的问题走。我以为,这个时候,我们最好是关注一下在这样的诗境里,诗人是怎样面向世界和万物的。
在这世界上,我们都是“存在”永远考问的对象。无论是人的生死问题,还是我们面临的道路和前景问题;无论是人的问题,还是自然问题,诗人都不会被浮华的文明所迷惑。他面前的世界永远是忧伤的,是贫困的,是短视的,是人性基因的组合,是充斥危险的,他总是一心想着要在事物的本质里不断搅扰。诗人很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个所谓的技术时代可以投向诗歌以鄙弃的眼光。
也正是这方面的因素,诗人的站立总是惹眼的,即使他全部释放出心中的善意,他也会遭到嘲笑和诅咒。
于是,诗人只有回到自己的孤独,孤独里有他徜徉的小径,有他欣赏的旖旎的风光。孤独是语言的天堂,孤独是对诗人存在的澄明。他的赤子情怀,一定在于自己建造的语言王国的壮美和秀丽。



海德格尔的精明,多说是他发现了“林中空地”,而且在这“林中空地”上,他还看到了世界和大地的争执。又说,这敞开的世界和闭锁的大地都在企图克服对方的时候,不仅显现了对方,还同时显现了自身。还说,这“林中空地”就是真理在场,就是光与影的游戏之地。海德格尔说:“我们提及‘林中空地’,指的是一个对树木而言的自由的位置,它自由地给予某种通道,以便通透地看。”⑦通透地看什么?看历史的表现,看人类命运的表现,看一切存在者的存在。
还要看什么?我以为,沉河的创作已告诉我们:在“林中空地”,我们还看到了像青岚一样弥漫而升腾的诗意。以致又觉得:这哲学家思想里的玄妙,在诗人那里是通达的。如果“林中空地”确有争执的意味,那就让我们的诗人渔利吧!
什么是存在?存在是人与世界,人与自然万物之一切关系的总和。这一切关系也不仅是反映物的表象世界,它们无时不诗意地发生在我们的精神世界。如果说,存在是诗意之本源,那也就意味着这一切关系就是诗意之本源。
当一块石头出现了,沉河会说:“而我像一块泥土中的石头/石头,他们不需要”(《伤春•石头》),一旦让石头走进泥土中,新的关系也就出现了,诗意也就出现了。
“我向她提问吗?不,我要她呈现/‘欲望的目标首先通过其对立面达到’/……像旧日的情人选择回家的道路/穿过无数弯弯曲曲的小巷/在接近和远离之间,我的天呐/我内心的欢乐汹涌澎湃/她红嘟嘟的小嘴一动不动”(《伤春•问答》)——这里的诗情就表现了一种存在之关系的寻求。但不是为了寻求而寻求,而是为了呈现而呈现,而当把这种寻求和呈现喻为一次旧日情爱的旅行时,这种特别加载的关系就成了催生诗意的力量,那“内心的欢乐汹涌澎湃”就格外来得自然了,那“红嘟嘟的小嘴”就格外美丽动人了。
“冬天使人的生命达到极致/我的生以死亡开始/从云的死亡,从河流的死亡/从鹰的死亡,从树的死亡/从季节的死亡,从一切在的死亡/此在,彼在,常在,曾在,在与不在/恍惚的人,慵懒的人,照镜子的人,如我”(《伤春•如我》)
——哦,这悲壮的诗声,这充满痛的禅理,却又无处不是存在的追问,又无处不是存在之关系的乐章。



我们的话题还一时刻离不开海德格尔的“林中空地”。刚刚说过,在“林中空地”我们看到了诗意的弥漫和升腾,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诗意确实需要一种空间的帮助呢?回答是肯定的。
读沉河的诗,你总会为一种空间艺术而沉醉。诗的艺术表现在空间上也就是语音的调动和布置艺术,当然本质上还是诗意的推进艺术。
“不可告人,上帝,我把一个少女/埋葬在心内已久/白日里身陷梦中/期待连接着期待/……”(《伤春•风雨》)——这里有一个心灵的空间,由于上帝的介入,这空间便增加了神圣的气息。
“从窗外能看到什么?我的愤怒/逃学的少年在体验爱情/杨柳依依,他叼着细烟/这早到的粮食也是浪费/……我说你在哪里,你回来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回答”(《伤春•窗外》)——这里是一个物象的空间,即窗外的空间。但作者让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窗外所见,还有掩藏于他内心的一份深远的忧思和期待。
“这些在风中成长的骨头/长成一根风骨/它一生只有一死,死后不再复生/无论根有多漫长/有多纠结不清/它刷刷的写字声/总是惊醒了秋天/……”(《楠竹赋呈黄斌》)——我作为一个生长在竹乡的人,能在沉河的作品里看到这样一代青士的形象,感到分外亲切。诗里的空间感无疑也是高远的,尽管依靠文字不是一眼能见。在这里我们更看重的是其中的人文精神,它的空间是人文精神摇曳的空间。
前不久,一次偶然看到了一个占有大量出版资源的明星诗人的诗集,是写历史题材的,其文句就像一笔流水账的颠来倒去,感情苍白,妄自尊大,肆意地骑在巨人的肩膀上,其间不见一丝一毫对汉语诗的敬畏之情。面对这样的作品,面对这些人操控的诗坛,我心里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伤感。诚然,在这样的作品里,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自我的无聊表演,是不能呈现任何神圣的时空感的。
相比之下,沉河是敬畏文字的,是敬畏诗歌的。他是一位沉静而庄严的歌者。他的每一发声,总是那样充满善意,并不像那些“天才”的意气骄横,但总能激起我们内心沧海般的思绪。正是这份敬畏之情增添了他作品的艺术光辉。他为什么说《伤春》是对《无知的孩子》的一次重写?实际就是他对一定历史时空的再检视、再体验、再发扬、再构造。这也是他的艺术源点的功绩所在。
读沉河的诗,我们的思想不会止于一个单纯物理意义的时空,而会看到一个像神圣殿堂一样的令人膜拜的诗情时空。



如果说海德格尔的“林中空地”是我们看世界的一个通道,那么,沉河的“河边公园”则是我们看世界的一个视点。也可以这样说,沉河的《河边公园》是对海德格尔的“林中空地”的一次最精彩的,也是最现实版的诗情演绎。
我注意到了《河边公园》的副标题:“献给我的一个公务员朋友”。这个副标题是不能忽视的,它成了进入“河边公园”的一个路标。这“路标”为何有这样的指向?海德格尔曾说出了一个理由:“此在作为日常共处的存在,就处于他人可以号令的范围之中。不是他自己存在;他人从他身上把存在拿去了。”⑧当然,沉河也以一个诗人的方式说出了这“路标”指向的理由:“某某,我已经看到自己/成为罪恶的同谋,我在此之前看到了/世界的秩序中隐匿的罪恶实质/我在此之前的前面看到了/光荣和梦想支撑着我的心灵/……”
我们能不能从“他人”的号令中有所反思?又能不能从“他人”的号令中走出自己?按海德格尔所言,我们不是在“他人”的号令之中,就是在那个展开独裁的“常人”之中。不是“他人”,就是“常人”。我们可以有自己的类别,却很难有自己的分别。我们为什么困惑在海德格尔的“周围世界”?我们又到底能不能沿着“林中空地”的通道来到沉河的“河边公园”?
俨然,沉河发挥了一个天才导游的作用。你去,或不去,在途中,或迟疑不决,都不重要,他只是告诉你可以去的理由:“某某,你是否想到河边公园/我所瞻望的一个方向/我所讴歌的一缕芳香/一个少女居所的接近地/弥漫着她的处子气息/我总是带着悲哀的眼神等待着/它的终结,我的想象的双脚/已经走遍了它的每个角落/我在所有的地方出入,流水潺潺/我保持着倾听的耳朵”。
还有,这是不是我们一定要去的理由:“一个灵魂徘徊在河边公园/无所事事,也不把什么找寻/他过着细微的生活/……一个灵魂比一张纸要轻/它飘到沙滩上,飘到水面/飘到对岸住满尸体的山峦/……”。
自然,也有一定不去河边公园的,其理由充分而坚定:“一个星期性交两次(星期三,星期六)的/男人,一直寡言少语,说简短的句子/且重复之,这是否跟性生活有联系/他试着反抗自己的方式,拍打/女人的私处,他不去河边公园/他多么幸福地进了疯人院:折磨肉体,不折磨精神”。
忽然,作者又并不想我们茫然以往,“河边公园”也是一个极普通的地方:“我来到梦寐以求的宿地/这里只有老人和儿童/不是睿智的老人,不是天才的儿童/河边公园,充满凡庸的空气/噪杂的声响,臃肿的形体”。
果然,还是禁不住某种精神的诱惑:“我又来到河边公园/树木青翠,花朵萎琐,草儿活泼散漫。这中间安放一颗/平静的心灵,是否会感到/‘空虚的疼痛’”。
再看,这里是不是也有荷尔德林的神圣之夜:“某个地方,白日那么白,黑夜那么黑/某个地方,黑暗那么黑,白日那么白/某个地方,我找到儿童为我指路/他把我引向歧途,那里天使/与魔鬼共舞……”
我们到底该不该去“河边公园”?沉河没有指明,我们也不知所往。但这个问题,海德格尔引述了荷尔德林《面包和葡萄园》里的诗句,应该是一个答案:“有一件事坚定不移:无论是正午还是夜到夜半,永远有一个尺度适用众生。而每个人也被各各指定,我们每个人走向和到达我们所能到达之所。”海德格尔进而评述:“荷尔德林所到达的处所乃是存在之敞开状态;这个敞开状态本身属于存在之命运,并且从存在之命运而来才为诗人所思。”⑨海德格尔还进而提醒我们,这一存在的敞开状态有可能是被遗忘状态。荷氏之所以受海氏推崇,只因海氏认为,荷氏是一位贫困时代的诗人。这个贫困时代是有特别指向的:时代之贫困不仅是上帝之死,而且还有终有一死的人并没有“居有他们的本质”。由此,我们真的还没能走出这个贫困时代。
现在看来,我们到底还是遗忘了海德格尔的提醒,到底还是遗忘了荷尔德林的“葡萄园”!而幸运的是,在中国,又有一位叫沉河的年轻诗人在一个叫做“河边公园”的地方也展现了具有东方色彩和理念的存在的敞开状态,他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替代了荷尔德林的使命,且呼应了荷尔德林的吟唱,而再次以自己的诗意指引了人类的方向和处所。
由沉河的《河边公园》,我想到了萨特的一个譬喻:“皮埃尔不在咖啡馆”。皮埃尔在哪儿呢?他“在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点的现实在场,也是一个存在的充实体”。⑩皮埃尔不在场,但“皮埃尔纠缠着这座咖啡馆”,这让萨特得出了一个认识:“虚无纠缠着存在”。⑾我甚至以为,这个譬喻是理解萨特《存在与虚无》的一把金钥匙,否则,他也不会在《存在与虚无》中,经常拿出这样一个法国革命者的名号说事。于是,我再想到:我们去不去“河边公园”已不是重要,但沉河也总让我们“纠缠”着它,这也是一种虚无的纠缠,即也是一种诗意的纠缠。
只要这“河边公园”的语音还回响在我们的耳畔,我们就一面被存在包围着,一面又不可避免地被抛向虚无。从而,我们这种诗意的纠缠也就没完没了。




2013/12/18完稿于赤壁





①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第84页,2006版,三联书店出版,陈嘉映、王庆节合译。
②同上第91页。
③同上第157页。
④同上第158页。
⑤此段引述同上,见第5页
⑥此段引述见马丁•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海德格尔语要》第83、84、86、87页,郜元宝译,上海远东出版社
⑦马丁•海德格尔《论真理的本质——柏拉图的洞喻和<泰阿泰德>讲疏》,华夏出版社2008版,第58页赵卫国译。
⑧萨特《存在与虚无》第35页,2007版,三联书店出版,陈宜良等译。
⑨马丁•海德格尔《林中路》第285页,2004版,上海译文出版社,孙周兴译。
⑩同上,第36页。
⑾同上,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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