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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诗人马骅云南遭遇意外
文章来源:
综合整理
作者:
韩博
发布时间:
2004-06-29 20:54:14 点击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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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
诗人马骅云南遭遇意外
韩博
2004年6月20日晚19时半左右,在云南省德钦县明永村小学任教的诗人马骅遭遇意外,他搭乘的吉普车不慎在布村景区门票点附近落入悬崖下的澜沧江中,随即被激流卷走。虽然当地组织了若干搜救工作,但截至日前为止,依然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连吉普车的踪迹也没有找到。该车的司机是景区门票办主任阿主,他被抛出车门,当场摔成重伤。同车的另一位乘客,年过七旬的卓玛,与马骅一起被江水吞没,至今下落不明。该车牌号为云R05069。
事件发生之后,马骅的哥哥马杰以最快的时间赶到了云南的出事现场,与他差不多同时赶到的还有大量的来自上海及昆明的记者。马杰一心要将马骅带回天津老家,而那些记者大多是为了寻找一个“支教”典型的故事而来到德钦。实际上,马骅远赴云南偏远地区教书的行为,尽管与一般政策上所谓的“支教志愿者”有相近和重叠之处,但他的意愿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是非常个人化的行为。一方面他想做些实事,另一方面是出于对藏地文化的兴趣,是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向往。
马骅在天津长大,1991年-1996年就读于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博览群书,多才多艺。大学期间,他开始创作诗歌、戏剧和小说,是复旦诗社的中坚力量,组织过多场大型诗歌朗诵会,并担任燕园剧社社长,编剧、导演并主演了《玩真的还是玩虚的》、《灼伤的手指》、《真相·虚构》等多部戏剧。
大学毕业之后,马骅先后在上海、厦门、北京等国内多座城市供职,职业跨度非常之大,这与其说是为了谋生,不如说是意在体验具有不同侧面的多种多样的人生。记得有一年夏天,他刚刚离开上海的公司,与朋友们去青岛游玩,在那里,他接到一个厦门打来的电话,原来一位朋友遇上了麻烦,他便马上赶过去帮忙。其实马骅在厦门也没有多少关系,只是祖籍福建,有些亲戚而已,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帮朋友度过了难关。与此同时,他也喜欢上了厦门,便随便找了一份工作,在那个城市住了下来,半年之后他在公司投入股份,变成了股东之一。
在北京,马骅就职于北大在线,任经理,同时与朋友一起策划、编撰了“藏羚羊”等系列旅行图书以及与“文学大讲堂”有关的系列文学、电影图书。在网上,马骅是中国互联网诗歌平台的建设者之一,以“小马”为主要网名,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在“诗生活”、“北大新青年”、“泡网俱乐部”、“网易”等著名诗歌论坛或担任版主,或积极活动,对中国当代诗歌的推广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诗生活”是他的理想之一,他从2002年起至今担任《诗生活月刊》的主编。
在马骅身上,凝聚着知识者的激情、浪漫和不羁的游戏精神。他不愿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因为他无法忍受沉闷、刻板的庸常生活。所以他总是幻想远方,幻想别处,渴望一个人的自由,并且身体力行。
在他准备去云南教书之前,他对几乎所有的朋友都隐瞒了实情,只是说自己想花上一段时间周游世界。但他一旦来到明永,却踏踏实实地生活下来,耐心做好一个乡村教师该做的一切。与此同时,他潜心研究以藏传佛教为核心的藏地文化,为当地做了很多文化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撰写出若干相关文章。作为一位诗人,马骅在那里写出了组诗《雪山短歌》,诗句清澈纯净,以前作品中复杂的戏谑与沉痛渐渐转变为开阔的澄明与宁静。这是马骅在云南的重要收获,因为艺术始终是它的终极追求,生活方式可以不断变化,但艺术却是他决心行走一生的冒险之旅。
如果将马骅的价值仅仅确定在“献身边疆教育事业”的“英雄”,那将失之简单化,甚至不啻于一种亵渎与扭曲。马骅本人对此也非常反感。在他发生意外之前的几个月,某杂志曾经写过一篇将他的行为简单化的文章,他非常愤怒,在网上告诉朋友们:“操,最近郁闷得很,被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滥人在读者上乱写了一气,影响极坏,人们都把我当成活雷蜂了,MD。(2004.06.07 21:21)”他总爱模仿伟人的口吻与朋友们开玩笑:“其实呢,我也是个普通人。”他喜欢对一切荒谬的事物嘻笑怒骂、戏谑反讽,他通过网络签名告诉别人,“我本是普天下风流才子,盖世界浪子班头”,其实也是想提醒自己,要永远拥有自由、不羁的灵魂。
在云南,马骅所有的生活费都依靠自己的存款和稿费。他不但不从学校领一分钱,还把北京某公司寄给他的钱捐给了当地。他带领学生们自己种菜、搭建浴室,还想办法申请县里的财政拨款,为学校修建篮球场。他在教学生们汉语的同时,自己也学点藏语,还教村民说一些简单的英语,因为这会给当地的旅游带来一些实际的好处。马骅曾经自学过箫与吉他的演奏,对音乐非常感兴趣,也喜欢填词作曲,在明永村,他借鉴当地民歌的特色,写了一首歌,很多学生都在传唱:“喝过的美酒都忘了,只有青稞酒忘不了。走过的雪山都忘了,只有梅里雪山忘不了。经过的村庄都忘了,只有明永村忘不了。”
马骅本来打算在今年夏天结束在云南的生活,本学期结束之后,他将去附近旅行,拍摄一些资料性的幻灯片,9月份就回到城市生活中。他的计划是选择一所学校的历史系,结合自己的积累,研究深造。这是他回到从前生活的一个入口,但并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一个新的起点。马骅一直希望生活就是一种逍遥游,无论肉体、心灵还是思想,皆随兴之所致,超乎万物,永无羁绊。
目前,对马骅的搜救工作仍在继续,虽然生还的希望比较渺茫,但马骅的家人、朋友和同学们依然希望当地政府能够尽最大的努力找到他的踪迹。
附:马骅的诗歌
雪山短歌(选章)
1.春眠
夜里,今年的新雪化成山泉,叩打木门。
噼里啪啦,比白天牛马的喧哗
更让人昏溃。我做了个梦
梦见破烂的木门就是我自己
被透明的积雪和新月来回敲打。
2.乡村教师
上个月那块鱼鳞云从雪山的背面
回来了,带来桃花需要的粉红,青稞需要的绿,
却没带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吵闹的学生跟着。
12张黑红的脸,熟悉得就象今后的日子:
有点鲜艳,有点脏。
4.我最喜爱的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
5.山溪
石头的形状起伏不定,雪水的起伏跟着月亮。
新剥的树木顺流而下
撞击声混入水里,被我一并装入木桶。
沸腾之后,它们裹着两片儿碧绿晶亮的茶叶
在我的身体里继续流荡。
6.山雨
从雨水里撑出一把纸伞,外面涂了松油,内面画了故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通往云里的山路上。
梦游的人走了二十里路,还没醒。
坐在碉楼里的人看着,也没替他醒,
索性回屋拿出另一把伞,在虚无里冒雨赶路。
8.冰川
闷声闷气的冰崩眩目得仿佛一切如常,只有淡蓝的阳光
从冰缝里渗出来。
香柏燃烧的烟雾与清香给了它生机,
让暗哑的土石突然消失,让我的身体和它由浅至无的肤色一起
突然在山间颤抖、游移不定。
10.雨崩
雾气从小草甸上蒸起,触了云脚,又落回屋顶。
刚被祝福过的白山羊开始了晚餐,不理会
从另一个方向拐过的稀薄的炊烟。
透明的暮色和涧水一直纠缠,分不清彼此。
懵懵懂懂的外乡人围坐草边,在雨里烤火、晒太阳。
13.雪山上的花开了
山上的草绿了,山下的桃花粉了;
山上的桃花粉了,山下的野兰花紫了;
山上的野兰花紫了,山下的杜鹃黄了;
山上的杜鹃黄了,山下的玫瑰红了。
偷睡的年轻汉子在青稞田边醒来,雪山上的花已经开了。
15.白玛竹坡
莲花盛开过的石窝里一片恍惚的幽暗。
酥油灯阵照亮通往来世的路。
石缝与泥水中的狭道被生死间的人拥堵
甚至堵住了远道而来的异教徒
尖刻的嘴巴们。
18.明妃舞场
最初跳舞的人去了罗刹土,和她的佛一起。
后来跳舞的人都回了家,带着
细竹竿、柏树枝和来世的幸福。
一只宝蓝色的松鸦留了下来,和冰凉的泉水做伴
合唱莲花颂歌。唱了一千年。
20.秋月
湿热的白天在河谷里消散,天上也随着越来越凉。
四个年轻男人在雪山对面枯坐,等待积雪背后
秋天冰凉的满月。有水波流荡其间的满月,
如天缺,被不知名的手臂穿过;
如莲花,虚空里的那道霹雳。
22.风
风从栎树叶与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穿过。
风从村庄与村庄之间的开阔地上穿过。
风从星与星之间的波浪下穿过。
我从风与风之间穿过,打着手电
找着黑暗里的黑。
秋兴八首
1.
“玉树凋伤枫树林”
暴烈的台风在一夜之间
送来了秋天,掀翻
路边傻笑的美女、酒杯
掀翻昏睡的老榕树
呵,从故乡吹来的冷空气
揣着多少醉人的女人香,庸脂俗粉
和油腻的乳香:仿佛
一根躯干上层出不穷的
枝桠。秋光里的枝桠。
沐浴我,堕落我,温柔我
从胸口里掏出另一个
果核:蜕皮的青春期,刚刚
开启的小宇宙——草木未凋,江南的深处
是否埋藏着另一个中国?
2.
“山楼粉堞隐悲笳”
登高,再继续
登高。清点眼前丛生的
水泥柱,找一棵
属于自己的。
但那些水泥柱!那些
城市的坐标,从平地上
猛然跃起的钢筋
只是在从另一个角度,另一个方向
锲起九月的午后。
阳光在清秀的凤凰树枝上
变幻舞姿,岁月的锋刃
在额头割开裂痕
穿透万物的视野是否能够
因为秋天而升高
空气中的酒精、皮肤深处
愤怒的波浪
在这个下午随着太阳
渐渐消失。年轻人
曾经有多少个女郎
是你的?有多少根水泥柱
压灭过湿润的烟头
铁轨碾过手指,碾过
行进中的脚掌
岁月无声地摧动着躯体深处的每一处暗疾。
3.
“同学少年多不贱”
同学多不贱,少年自轻肥
发黄的脸膛日渐清瘦,小腹
慢慢膨松。向生活挑衅
向镜子献上微笑。轻佻的树妖
总是把持住他人的双手。
可是风啊,雨啊
随着季节到来的风湿、关节痛
太多的流行病挤压着胸口
用不着墨水,用不着
多余的白纸。
肥胖的鱼儿最后一次从丝网里游出
又最后一次被花草抛弃
还会最后一次被西风
拥抱,象一朵花,一茎草,一本永不会
被自己翻开的书。
总会有一条消瘦的鱼从丝网的缝隙里
死里逃生,总会有一茎草
在西风里喷射草籽
总会有一根脖子
奋力探出水面。
谁是最后一个逃脱的游魂
淌过众河中最粘稠的一条,谁比他人
更渴望黄金、白银
和轻盈的镍币?
谁会比桂枝芳香,比月亮淫荡
谁能看见肥胖的丝瓜
从藤蔓上摔下,星光
被海水淹没?有没有
方向,有没有
可以躲避的柴扉和陋室,来容纳
龌龊的肉身?
看着它,仰慕它,抚摸它,它是你在潮水中
唯一能握住的草茎。
4.
“鱼龙寂寞秋江冷”
生活,在这一年的下半截
突然加快了脚步,无法用白纸
和铅笔衡量
西风从高原带来花粉,带来
清冽的黄土,把沾满血渍的羊皮
收回怀抱。
两轮车在海边跌宕,黄绿相间的
海滨大道,更换着
呕吐物的垃圾箱
一瓶啤酒把海峡之间
塞满愤怒。
车轮碾过的公交车站,下一个
装饰黑夜的目的地
伸长触须的古木
遮蔽了多少赤身的天使。
谁是第一个,谁是
最后一个?后座上
抛出的一颗流星
对应着一个游魂和酒醉后
飞溅的两颗门牙。
轻快的两轮车置身夜晚
单薄的男人裹紧棉衣,用鞭子
覆盖车轮的辙印。他打开
八音盒的盖子,将一枚硬币
塞入空洞的油箱。
“没有夜莺的夜晚我用什么
躲避流星的袭击,狮子座的流星
狮子一般的凶猛,又在呼吸间
杳然,仿佛沙海中
突然停止的春雨。
“象今天这样的夜晚我用车轮
追赶潮水,除了喉管和瞳孔
每一寸躯干都在棉衣下发抖
除了流星。它们不会在有月亮的夜晚
焚烧,不会象我的两轮车一样轻盈。
“潮水在每一个凌晨被花粉
泼上半空,有人在
西风里跌倒
原地打转的轮胎
能否按住海水的伤疤?
“发霉的歌谣总是容易被遗忘
干涩的车轴总是和干涩的空气
相互滋润。多么奇怪,多么
不可思议,我们的时代
就是二十年前幻想过的时代。”
5.
“一卧沧江惊岁晚”
日头偏西,和风中的凤凰木
向相反的方向倾斜
消瘦的枝叶上夕光飞驰
把掠过的人影推向午夜。
接通电源的城镇,日渐
干瘪的小溪
打鱼、晒网,田园的生活
仅有一步之遥
李白下水挽月,杜甫登高
铺设干草。陶渊明的菊花
在哪一座山前怒放?
田园将芜,田园将无
从未有过的生活已经失去
日头偏西,丰满的月亮
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苏东坡乘舟泛江,太息的屈大夫
抱紧石块,在被淹没的故乡
洗脚。美人、香草和兰花
都已拂衣而去,失去鼻子的蚂蚁
在时光的老虎机里酣睡
日头偏西,滑腻的海水
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小舟从此逝,虚弱的肉身
仍在岸上挣扎
五吨大米,一颗宝石
皇后额前散着幽光的
翠玉,是否值得你弯腰?
蓝田的尘烟,唇印的芳香
谁知道塞下的风景
是怎样的不同?
鲈鱼肥了,绿菊
瘦了,一个喷嚏
就把沙漏拨回了北京时间。
6.
“万里风烟接素秋”
大陆,被锋利的海水
劈成琐碎的岛屿
城市被锋利的街道切成
一根根水泥柱。
还有更锋利的:
轿车,从尘雾里冲出的
愤怒的公牛,失败的水族酋长
被削去头颅的、青涩的躯干
双手紧握的大斧。
锋利的秋天也破开海水
劈碎脆弱的树干、玻璃
因为失败,因为丧失了大脑
失去方向的斧刃劈向草茎。
一颗头颅被利刃带走
另一颗转向举斧的双手
冲向水泥柱的一颗:谁的血
会流向东南?
谁会在秋风里唱着骊歌,下巴上蓄满胡须的
黑瘦的长发青年,一手拨弦,一手
掩住叹息,海水在一夜之间
就淘尽了黄金和沙粒。
7.
“波漂菰米沈云黑”
随着视力的减退,不停翻滚的E
正离我远去。两片玻璃
将我和世界分隔,重建想象中的
虚拟的王国。琐碎的细枝末节
精确的坐标,透明的玻璃调节着
一切,引导生活越过
一根根细长的肩膀,跨上列车
带着纤细的金属架堕入风烟。
黑亮的墨水在瞳孔里制造乌云,第一次
酝酿中的暴雨使图标倾斜,向左
颓然倾倒的矿山。洪水可以抹去腮边
绵软的矿渣,拔不掉腰际
从生的毛发。
8.
“白头今望苦低垂”
西风几时来,又几时
向南偏移。江上的汽轮
拉长钢制的桅杆。又一个夜晚
头上的星辰并不比往昔
更晦暗。
被噩梦惊起的白鹭,找不到
干燥的窗台。无人点灯,无人
在午夜披衣、下地
在山腰划着火柴。
微暗的火光照耀夜晚的群星
野兔在惊恐中闭上双眼。期待中的细雨
并未如期到来。流年偷换,衰老的梧桐树枝
在暗中偷换。
单薄的外衣抵御不住
西风的吹拂,一根火柴
不足以抵挡冰冷的时光
又见黄花,又见
午夜游荡的异乡人,多余的热气
在胸前渐渐消散。
秋天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仿佛狂风中
突然苏醒的紫荆。西风在二更到来,又在
三更离去,满头的黑发在一夜之间
被一张纸染白。
1998.9--1999.10
于厦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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