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缪克构诗集《独自开放》
缪克构君是更年轻一代的诗人,我在报刊上曾读到过他的一些诗文,留有印象。现在,放在我面前厚厚一叠诗稿是他从最近十二年所写的诗歌中用心挑选出来汇集成书的,我为他感到高兴。 诗集名《独自开放》用的是内中一首诗题,象征了他在诗歌创作中个性化的追求。诗选分为两辑,卷一选自1997-2002,卷二选自1991-1996。这样从近而远的时间排列方式,我在编《辛笛诗稿》时也曾有意识地作过尝试。自认为,任何人不论在哪一方面的写作都应该是以此时此地的作为来判断,但承出版社的编辑好意相告,这样远近倒置的编法总令人感到别扭,不易从发展中看到变化,还是以编年体为好,所以我最终没能尝试成功。 现在我读克构的诗集,并没有感到别扭,后六年的诗作和前六年的诗作有一脉相承之处,那就是孕含着真挚的感情,尤其那些抒写亲情的篇章,如卷一写外祖父去世的《腾空》、写父子之情的《背》,卷二写怀念母亲的《望世的忧伤》、写难舍故乡情的《大道》、《与稻田的距离》等。以《背》为例,有视角--记忆中童年的“我”,有场景———父亲俯卧在我的小床上,我用小手给父亲撞伤的背抹上红花油,有感觉的转换———红花油使“灼热、麻木的感觉从手上递向全身”,转而体察父亲“或者正沉湎于我细小的按摩”。最后一节让人为之动容:
这一次亲密,几乎用尽我一生的力气 但未能阻挡父亲的背飞速地贴向土地 ———父亲的背再也不会摆动了 他变得与大地一样平实 但我们生活的天平已经倾斜
失去父亲的悲痛和父亲在生活中的份量落在了最末一句,平淡中有着沉甸甸的情感。对已逝母亲的思念用词比较独特,给人印象鲜明,如忧伤“将清明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不直白地说泪水涌出,而是运用通感的手法———“咸咸的声音自我的喉咙升起/一直升到眼角”,《望世的忧伤》这首诗总体的感情抒发显得更轻柔温馨一些:
阿妈 在我每一次忧伤的醒来 都可以感受到 你传递于另一个世间的温暖 两卷的区别只是在于后六年的卷一中诗的视野更宽广些,诗艺更成熟些。克构有诗人的敏感和观察力,他在报社做夜班,彻夜排版的辛苦并没有磨损他的感觉,相反,由于沉入生活,善于感受和思考,入诗的素材也就丰富些,有城市景观、自然现象、人物素描、草原风光等。都市中人们熟视无睹的事物在克构的那里不仅寻找到诗意,如《馈赠》、《去年春天》等,而且更有了描述,揭示了哲理,可以《过道灯》为代表,第一节正面叙述装着声控传感器的过道灯给我带来的方便,第二节笔锋一转,描写过道灯对任何声响的敏感,第三节进而想起除夕夜爆竹令它彻夜不灭,“对每一声威吓/都警觉地瞪亮双眼”,最后一节抽象出哲理:“生命凋零 才华耗尽/像这尚未损坏的过道灯/虚掷光阴”,经描述之后所下的断语让人略感意外,却在情理之中,又发人深省。他笔下的爱情也有与城市相关的,如《在陌生的城市相遇》、《最后一班地铁》等,在特定的情景中有含蓄的恋情溢出。还有关注自我的《碎片》、《容颜》等,颇具现代感。 克构的诗篇幅都不长,这也是我所欣赏的。我自三十年代读大学时就形成自己的诗观,认为长诗不如短诗,叙事诗不如抒情诗,诗人把诗写得那么长,实在是浪费才华。当然,年长一些,对别人在长诗和叙事诗方面的探索也能理解。只是我至今仍觉得短诗对语言的提炼、意象的浓缩、结构的营造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且可以挤压掉新诗中水分过多的弊病。 我希望克构更多地阅读中外优秀的古典诗歌和现代诗歌,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去融化这些传统,精心炼字炼句,注意谋篇布局,写出更多更好的诗歌来。我把中国新诗发展的希望寄托在象克构这样的年轻诗人身上。生活中不能没有诗歌,他们在追随诗神的过程中也会有困惑和痛苦,但只要他们坚持不懈地探索下去,就一定会走向新诗发展的新高峰。 2003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