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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人库:陈先发
文章来源:
综合整理
作者:
发布时间:
2006-02-24 17: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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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
陈先发,男,1967年生于安徽省桐城县,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有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1994年)、长篇小说《拉魂腔》(2005年)等著述若干。
[代表作]
《丹青见》
桤木,白松,榆树和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荆
铁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
阔叶林,野杜仲高于乱蓬蓬的剑麻。如果
湖水暗涨,柞木将高于紫檀。鸟鸣,一声接一声地
溶化着。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她从锁眼中窥见的桦树
要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将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2004年10
《与清风书》
(一)
我想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从此窗望出
含烟的村镇,细雨中的寺顶
河边抓虾的小孩
枝头长叹的鸟儿
一切,有着各安天命的和谐。
我会演出一个女子破茧化蝶的旧戏,
我也会摆出松下怪诞的棋局。
我的老师采药去了,
桌上,
他画下的枯荷浓墨未干。
我要把小院中的
这一炉茶
煮得像剑客的血一样沸腾。
夜晚
当长长的星座像
一阵春风吹过
夹着几声凄凉鸟鸣的大地在波动。
我绿色深沉的心也在波动。
我会起身
去看流水
我会离琴声更近一点
也会在分开善恶的小径上
走得更远一点
(二)
蛙鸣里的稻茬
青藤中的枯荣
草间虫吟的乐队奏着轮回。
这一切,
哦,
这一切。
我仿佛耗完了我向阳的一面
正迎头撞上自已坚硬又幽暗的内心。
我仿佛闻到地底烈士遗骨的香气
它也正是我这颗心的香气。
在湖面,歌泣且展开着的
这颗心
正接受着湖水无限缓慢、无限苍凉的渗透。
(三)
三月朝我的庭中呕着它青春的胆汁。
这清风,
正是放弃了它自已,
才可以刮得这么远啊。
这清风直接刮穿了我的肉体:
一种欲腾又止的人生。
一种怀着戒律的人生。
一颗刻着诗句的心。
一阵藏着狮子吼的寂静。
这清风
要一直刮到那毫无意义的远中之远。
像一颗因绝望才显现了蔚蓝的泪滴。
(四)
故国的日落
有我熟知的凛冽。
景致如卷轴一般展开了:
八大的枯枝
苦禅的山水,伯年的爱鹅图
凝敛着清冷的旋律
确切的忍受———
我的父母沉睡在这样的黑夜
当流星搬运着鸟儿的尸骸
当种子在地底转动它凄冷的记忆力
看看这,桥头的霜,蛇状长堤
三两个辛酸的小村子
如此空寂
恰能承担往事和幽灵
也恰好捡起满地的宿命论的钥匙。
2000年4月
《扬之水》
(一)
赤脚,穿过种满松树的
大陆
这么多滩涂、山川、岛屿无人描绘
许多物种消失了
许多人已尸骨无存
我来得太迟了
(二)
石头是黑色的
在河流中它一点点地融化着
我埋在心底的仇恨
最终也将化为积雪
跟我一起渡河的少女,对着
深深的河水发呆
有的在长羽毛,有的在长鳞片
(三)
路旁,顶着雪的座座农舍
都有过令人难忘的宴席
(四)
野蕨生在潮湿的洞穴旁
采摘它的人
空着手,刚刚离开
(五)
赤着脚,躲开暴雨、制度和
官吏
(六)
我歇在暮晚的坡上,头顶的松冠
膝下的野薇
脚边的蟾蜍,慢慢地
长出一模一样的笑脸
(七)
像蜘蛛一样,赤着脚
像蜘蛛一样,一辈子
连一次颤栗都不曾有过
(八)
苦楝树高高耸立
她因生在南岸
而显得茂密
去年我折枝之处
今年,又有人折去一截
(九)
石粟,变叶木,蜂腰榕
石山巴豆,麒麟冠,猫眼草,泽漆
甘遂,续随子,高山积雪、铁海棠
千根草,红背桂花,鸡尾木,多裂麻疯树
红雀珊瑚,乌桕,油桐,火殃勒
芫花,结香,狼毒,了哥王,土沈香
细轴芫,苏木,红芽大戟、猪殃殃
黄毛豆付柴,假连翘,射干,鸢尾
银粉背蕨,黄花铁线莲,金果榄,曼陀罗
三梭,红凤仙花,剪刀股,坚荚树
阔叶猕猴桃,海南蒌,苦杏仁,怀牛膝。
44种有毒植物
我一一爱过她们
(十)
采一把褐土
采一把黄土
如果我能像往昔一样
咽下它们,我的身子将化作琉璃
(十一)
你死后
青蒿又长高了一点
(十二)
早晨,我的耳中流出
蓝色的溪水
鸟的眼中流出蓝色的溪水
直至日出,无人卷刃
(十三)
疯人院中,总趴在窗口的一张脸
将化作白云
映着乱石和
柴扉
(十四)
凡经死亡之物
终将青碧丛丛
就像这些柳树
田埂上
蜜蜂成群
(十五)
秋天
四周滚动黑色的桨果
桦树涌向山顶,变成椴木
有人跑着
逆光的脸烧成了灰烬
(十六)
猫在带脊的青瓦上跳来跳去。
每年秋末
都有人弑君
(十七)
女人在流星之下梳头
其夫必暴毙
(十八)
想一想,前世有什么?
只有荇草茂密
铁在不知名的湖边,静静生锈
鸫鸟,你漆黑一团的瞳孔
为何总是盯着我
(十九)
有时我住在鸫鸟体内
在空中,突然碎成一阵雨点
有时我住在蛤蟆体内。
但无论如何,总逃不了在枷锁中
总逃不了醉生梦死
盐,打在脸上
仍旧很疼
(二十)
第一层是尸骸
第二层是野花
第三层才是浮云和蓝天
对我这般罪孽丛生的人
蓝天是湍急和不能居住的
(二十一)
等我把这卷书读完
世上的松枝将长得更慢
上游将漂来暗红的棺木
(二十二)
河流和炊烟
两根绳子捆住村庄
一年升高一点
沟边,有一种寂静
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寂静
(二十三)
星宿从夜空拔出白光
照着田野,鼹鼠管辖的田野
苜蓿因瘟疫而额头发烫
总有些事是奇异的
你一生反复丈量的田亩
每次的结局,都不一样
(二十四)
果子在高高枝头
秋风把它的核裂开
有时,我不得不开口
吐出腮底的核
吐出这片来世的桃林
(二十五)
从此
庙堂朝野,市井田畴
不过是修辞。你和我
修庙或者杀人
也不过是修辞
再也不必栖居的修辞
(二十六)
写完了这首诗
我将赤着脚
去做一面淡水的湖泊
做一个再没有痕迹的人。
《月光散章》
(一)
三吨月光倾泄
穷人家屋顶得到的,更多一些
在孔镇,陶老头快断气了
他抓住一把盐闻着
闻了又闻。
月光让盐粒闪烁。
要闪烁,就应该这般不为人知地闪烁。
墙外,小陶在掘井
因为悔恨,他显然有点用力过猛
从我的案头看,他像在演
一出霍邱县皮影戏。
三吨重的月光
他挖成的大坑独享了一吨
谁走得更急
谁吸附的黑暗就会更深一些
(二)
一俟月轮圆满
请原谅我什么事也不干。
我的眼睛刺透月色找到它的源头
这个悲悯的球体
它映照的万家灯火,辛酸过
又渐渐平淡下来
它映照的湍急马蹄,消失了
又在一个新噩耗的邮递中,折返了回来。
许多羽毛凋落在般若寺的门槛
许多铜,沉入了海底
一俟月轮圆满
请原谅,我要劈下你窗前的松枝
舞几剑、哭一场
而你必须一无所见。
(三)
傍晚,虐猴的乞丐占据街角
他们的鞭子
如同我的修辞,经常地滴着血。
小畜生们上窜下跳
眼神愈惊惧,就愈清澈
令人断魂。
内心渐渐地浩大、衰败,躯壳不能证明我们活过
只有锁链能够证明。
街的另一角,两个算命瞎子
一边枉谈盛唐和北宋
一边抹去了脑壳上的鸟粪。
暮春正是这一粒鸟粪,贫穷、滚烫,
冒着蒿丛的腥气。
欲望像纸老虎着火了
直至把生命掏空,月光才会缓慢地下沉
从树冠飘散
有人在哭吗?
那就哭吧!惟善者的心滋育人世的皓月。
复古的人越来越稀少了,
它上升得愈快
大地就沦陷得愈快。
月下的市井沸腾,资本主义腐蚀着故国的村镇。
(四)
小路缓缓地下沉
又提起,抵达河对岸的短松岗
水光齐膝。
路两旁,鼹鼠们的灵魂早不知所踪
尸壳弃在了棘丛里
散出时光腐透的气息。
是一个财富尽失的还乡者
选择了这般的午夜漫步:
异地受损的心,犹在井底
他必须猛烈地把自已抬高一些,再抬高一些
回到潮湿的坡面
接受故乡月光直达终老的映照
(五)
镇东头的祁家祠堂,盖着小青瓦
像翻卷的鱼鳞,吐出塘底淤泥。
月光进来,有些混浊
乌鸦也进来,看看就走
祁家的祖父,解放前做过很苦的甲长
半边街便叫做“祁甲”。
可惜儿孙们,不到三十岁全死了,死于肺痨
出殡时,必得穿翠绿的袍子
系纯白的绦带
眉心点上红漆。
用了最浓的色彩
在记忆中,果然能飘得长久一点
小时进祠,鬼会抓住我们的左脚
我们只能用一只脚逃走
一路狂呼,薄雾直闪,发硬如枝。
现在,我还活着
来看这个死亡居住的大宅子
听见灰尘中的咳嗽
我也不会回头
我知道,我并无他们所需之物相赠。
尘世明净
窗前的雁行,比过去要缓慢得多
(六)
孩子们朝水中扔石块,池塘却在不断加深
幽灵们彻夜往下挖着
挖呀挖呀,要抵达更早的祖先
或是月亮上的环形山。谁家孩子的魂丢了
母亲要撒盐,念咒,磕头
在橘红的曙光到来之前,必须唤回
镇南郊的陵园,他的碑最是挺拔。
他早年脾气暴戾,做过盐贩子,土匪,姘夫和镇长
在脸上抹过锅底灰,跟日本人交火
砍下七颗头颅,献给了芦荡里的游击队
接着被授奖,穿青色长衫,改了性格,做地下党。
我曾扔过一次石子,却被他弄死了三回
人们至今谈论:他一刀把胆怯的孔镇剁翻
户户炸鞭炮,插红旗。寒风中,男女老少
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跟着他跑
[诗人照片]
暂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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